会说谎的城市
《会说谎的城市》
0.
人潮往返，请先勇敢。
1.
闻书村要拆迁的消息传来的时候，河老头正站在门口的房檐下逗鸟。黎哥儿今天心情不大好，水都没喝几口。连带着河老头也不悦地往一边儿去了，觉着碰一鼻子灰，好不是滋味。
谁都知道，黎哥儿可是河老头最宝贝的东西。河老头九岁那年和父母来的闻书村，那会儿房子都是自己修，用的是砖头水泥，连盖瓦都要算数量。河老头爱种庄稼，黎哥儿就恰巧落在田埂上，这不，河老头把它带回家，还养起来了。
2.
正气不打一处来时，河图背着书包从水泥路上蹦哒着回来了，一见爷爷脸色沉重，问了才知道是闻书村要拆迁的事。
河老头不会玩儿微信，老爱让河图教他，教了一两次也学不会，索性自己没事儿瞎琢磨。河图把书包放一边：“这是好事儿啊。拆迁了去城里住，你也去看看城里的老头儿们都是怎么享受生活的。”说着拍了拍河老头肩头上的灰：指着河老头前阵子刚换的智能手机上的微信图标：“顺便还能学学这个。”
听起来还有点儿意思。河老头心想，端着茶杯往村口的茶铺子去了。
老板娘一见是河老头来了，吆喝着他去打牌，却被他拒绝了。河老头端着茶杯在桌前坐下，往里掺了些水，揭开杯盖，一股茶香就飘出来了。这样的日子可没多久喽。河老头自顾自地想着，看身旁一桌人打牌。
正这时，林村长带着人来了，茶铺人最多，当家的都是家里的老头儿，自然选这儿宣布拆迁事宜了。林村长把一堆资料摆在桌前，也开始大声说着话。
河老头从包里掏出老花眼镜，往桌前凑了凑，眯着眼睛看桌上的文件。黄昏的余晖把茶铺前的柳树枝儿的影子映在文件上。河老头突然不想看了，签了个字就端着茶杯往家里走。
3.
“爷爷，桃树咋整？还能换钱不？”河图突然在河老头身后问了这么一句话。河老头一个哆嗦，想一脚给他踹去，语气有些不悦：“你小子，就知道钱。跟你爸一个样。”话是这么说，河老头走到屋里把杯子放下，转头对河图说：“明儿找个日子，把桃树卖了。”河图挠了挠脑袋，也不嫌事儿大，开口答道：“可那两棵桃树都被虫咬了。落了好大个洞。”这回换河老头竖眉头瞪眼睛了，忙起身往远在里去。
果不其然，两棵桃树上都有好大的洞。但这可难不到他。在器物室里翻找了半天，河老头就开始上手了。河图在一旁看河老头捣腾了半天，终是开口来了句：“这都要说搬迁了，哪还用得着灭虫种树。”河老头一听，手里的工具和农药也扔在地上，没兴致再做了。
黎哥儿在笼子里扑腾着，这会子倒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。河图走过去拍拍笼子：“别叫啦。过阵子就给你换个家。”河老头把东西收拾好了，从里屋出来，面上有些不甘，语气却还平淡无奇：“河图，咋找个日子把黎哥儿放了。”河图这下跳得老高：“那怎么行？搬个家还能养鸟呢，黎哥儿可听话了。”河老头没再多想，像是下定决心一般，把黎哥儿从屋檐下取下来：“黎哥儿太吵了，日后怕吵着邻居。”
不种桃树，不养黎哥儿…河图怎么都想不明白，河老头究竟想要什么。
4.
四月底，河老头把钥匙交给了林村长，拿了一笔钱，搬去了儿子在河图学校门口租的房子，五月中旬，闻书村就给政府拆了。
河老头这阵子刚学会微信，加了原闻书村的微信群，看着往日邻居们在群里发的闻书村被拆后的模样，河老头接了杯水茶水，茶香依旧，但坐在偌大的出租房里，细啄一口，却没了当初在村口茶铺因农忙口渴而大口喝茶的回甘。
河老头不知怎的，心里无比感伤。这才打开手机，想翻翻找找曾经的闻书村，却怎么也找不着有关闻书村的东西，连带着闻书村的微信群也不知道何时被解散了。河老头这才意识到，从前自己以为闻书村是自己的一辈子，从未让它在镜头之后绚烂。
这儿没有桃树，高楼大厦遮住了余晖，更没有柳条的桌影。黎哥儿也不知道已经在何处，它不知是否已回到自己的故乡，它是否还会来找他。河老头这么想着，心里又更添些惆怅，哪还能找着呢，黎哥儿的主人，是闻书村的河老头啊。
河老头感觉端着茶杯的手上被什么东西浸湿了，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落泪了。说老实话，河老头这大半辈子还没这么放肆地哭过。即使小时候连块面包都没吃上也没掉过眼泪。
5.
河老头望了望这座空旷的房子，这才明白，这是座会说谎的城市。什么狗屁城市日子更快活，还不如过去。世界上又怎么会有一辈子的承诺，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。而他只是这座会说谎的城市里不会说谎的人。
河老头好像看到黎哥儿站在窗台上唱歌，闭了闭眼，又一睁眼，压根儿就没黎哥儿的影子。啧，别自己和自己过不去，用谎话徒增烦恼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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