炼爱飞行
《炼爱飞行》
00.
未必坦途，但徐图之。
01.
我认识肖战那天，恰好是星多的生日。可那天，也差点成了它的忌日，以至于后来我跟肖战谈起那天下午的情形，也仍觉得后怕。
暮夏的风，居然开始有了一点秋的味道。我在江医生的铺子里要了几副养生的方子，出门就看见星多躺在马路边上，两只前肢还不停地煽动着，有着一丝嘶哑的呻吟，像是受了重伤。
我同几个中年女人在马路这头等红灯，身旁一个穿着不凡的女人感叹道：“多可怜的狗啊…”她的声音里有感伤之意，却没有足以让我觉得感同身受的语气。我回头瞥了她一眼，见几个女人跟在她身后附和她。我投以冷嘲的目光，忍不住勾了勾唇。
几乎是与此同时，我和另外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男人同时冲向了星多。“怎么，这么可怜的狗，也舍不得救救么？”那男人开口，跟我一起蹲下，星多却已经被我抱在了怀里。他见状尴尬地收了收手，没说什么。
我这才注意到他胸口处掉出一张工作牌，上面写着“肖战”两个字，开头是“临城民航”几个大字。
“肖先生，您东西丢了。”他感激地点点头，不紧不慢地捡起自己的工作牌，颇有一派稳重作风。
02.
我抱着星多去找江医生，问他有没有认识的宠物医生。江医生先是看了看星多的伤势，虽说他是给人看病的，但看起星多来还是有一套的。他感叹两句，说现在不把动物当命看的人真多，而后又给我一个宠物医院的地址。
那地儿离我好几里远，我正为此发愁时，却见肖战摇了摇江医生的铺子门口的风铃：“我送你们去？”不知怎的，他这一身颇有现代化的穿着出现在江医生古里古气的中药铺子里，着实有些滑稽。我忍不住笑道：“开飞机？”江医生抬了抬他的老花眼镜，随着我的话道：“这小子长得还挺俊。”
江医生给我介绍的那位宠物医生叫唐涣，年龄跟我差不了多少，穿着一身白大褂，原因为她的年龄我还怀疑她的能力，没想到她做起事来挺雷厉风行的，三下两下给星多处理了伤口。果然是…人不可貌相啊。那之后，星多每有什么小毛病，我就往她那儿送。
那天我抱着星多出了宠物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尽，哦对了，那时候星多还不叫星多，肖战跟在我身后，踌躇了半天才开口：“我能抱抱它吗？”我把星多交到他手上：“它是我们一起救的，当然可以啦。”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星，说：“要不以后它就叫星多吧？”
也是在那之后，我和他因为星多联系越来越多，没多久，我就成了肖战的女朋友。我们的感情很稳定，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，但日子过得舒坦。肖战把我介绍去了他的团队工作，我大学学的是播音，勉强能跟人念几个广播稿，就顺理成章地去机场当播报员了。第三年下半年，我俩办了婚礼，星多就养在我们家里。
03.
今年八月的某天，江医生的女儿出嫁，我跟肖战原本打算一起去给他道贺，谁料有个飞行员家里出了事，临时请假了。他的工作又是长途飞行，没人想去折腾，肖战一篮子揽下来，就开始跟着专业团队进行更深刻的训练。我又在那时候顶着个大肚子，去哪儿都不方便，就把江医生那儿给推了。我妈怕星多在家里吵着我休息，把星多送去唐涣那儿了。
肖战出差的前一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一晚上没睡好，又怕吵着他休息，动也不敢动。隐约感觉到他的大掌附在我的腹部，把我往他怀里带，才知道他也没睡着。我想一定是因为这次长途远行，我们对彼此都有不舍。
“玻利维亚很漂亮，我先去考察考察，以后有空带你和孩子去玩儿。”顿了顿，他似乎怕我担心，又加了一句：“天空之境你知道吗？我到了给你发视频，不准不接。”他的鼻息打在我的脖颈间，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脖子：“好，路上小心。”我的鼻子有些酸，大概是怀了宝宝的缘故，近日总是莫名地惆怅。
肖战突然在我背后笑了两声，指尖在我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：“林菲，你感受到没，他刚刚动了。他肯定也想去看天空之境。”
那晚我就那样在他怀里渐渐睡去，夜里做了个不安稳的梦，梦见肖战在航程中遇到了突发状况，整架飞机都坠毁了。我噙着泪从梦里醒来，发现身边空荡荡的，才知道他已经出门了。一边庆幸这只是个梦，一边擦眼角的泪。
04.
天空之境的确如它的名字一般，好看得像一面镜子，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，哪里是地。肖战在跟我视频的时候说，他在天上飞了那么多年，还不如在这地上见它一日。
他出门在外的日子也就在我们如同这般一次次的闲聊之间结束了。我一直没有跟他讲过那个梦，怕影响他的心情，也不想给他徒增烦恼。
可是如果一切真的只是如那场梦一般，哭一场就完事了，那便不会有后话了。
05.
他要回来那天早上，唐涣突然打电话给我，说星多病了，让我去看看。星多这些年被我和肖战养得胖胖的，在唐涣那里只呆了一个月，整个身体就瘦了一圈。我知道这怪不得唐涣，她平时也要忙着照顾别的宠物，星多养在她那里，不过是借个地儿暂住罢了。
星多见是我来了，就连忙跑到我跟前摇尾巴，跳起来想让我抱它。没跳两下，它就乏力地趴在一边，我伸手摸它，它反而更委屈似的，佯装自己病得更厉害一般。唐涣在一旁揶揄道：“看来星多恢复的差不多了。不过都说狗随主人，看来你们家那位没少教它怎么讨你欢心啊？”
我掏出手机给星多拍了张照发给肖战，并配文：我和星多在等你回家。不小心给唐涣见到了，也不忘笑我两声：“都是当妈的人了，还这么小情调呢？”她蹲在星多跟前轻轻给它顺毛，回头冲我说：“我还等着喝你俩孩子的满月酒呢。”
我没说话，手机给我自动推送了一条新闻，好在我没有习惯性地划掉，手指刚伸了出去，又麻利地缩回来了。源于那条新闻是关于一架从玻利维亚飞临城的飞机失联的消息。我核对了一遍又一遍，才相信，那正是肖战的航班。
唐涣见我脸色不好，凑过来看，也忍不住发出惊叹声，还一边安慰地拍我的肩膀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。团队工作群里乱成一团，新来的几个实习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，播报出了问题，又加上遇难乘客的家属跑来闹事，惹得机场秩序乱得一团糟。我把星多丢下了，直接开了唐涣的车去了机场。
实习生小刘见我来了很是惊讶，跟在我身后端茶送水：“菲姐您不是在修产孕假吗？怎么大中午的还跑来了？”我这才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，差点儿忘了，自己身上有两条命。
我踹开播报室的门，里头乱作一团，文件被扔的到处都是，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，丝毫没注意到我来了。因为那架航班的失联，整个机场都受到了影响，已经有好几个航班取消了，消息很多，他们忙不过来。
我在台前坐定，拿起话筒，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情况，就开口播报起来。电脑右下方不断弹出一条又一条关于飞机失联的新闻，我也不知怎的，念着念着眼泪就流下来了。
小刘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袖子：“菲姐，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？”我使劲咬着下唇，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听，然后移动鼠标，把那天新闻叉了，没过几秒，又弹出来一条类似的新闻，它们似乎都在提醒我，他开的那架飞机失联了。
我忍不住抽搐起来，连带着说话都有些吃力，但深知这种私人情绪不能在工作上出现，否则会给游客带来更加焦虑的感受。于是在每每开口之前，都做一次深呼吸，硬是把那口气顺上来，才带着职业腔音开口播报。
每一次哽咽，每一次深呼吸，都像是把那份不安和难过压在心底，久久不能释放。那种感觉难受得要命，像是把人丢进无底的深渊，然后一点点地坠落。
我的肚子突然止不住地疼痛，我忍不住去按压它，小刘见我不对劲，连忙叫了人来，我的意识才慢慢的，慢慢的不清醒了。
06.
等人醒过来的时候，周遭的一切早已变了样，迎接我的是一个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，他们的白大褂和唐涣的不一样，我才后知后觉我这是在医院里，而且不是在什么小医院。
那段过程十分煎熬，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那天晚上他抱着星多，他说他一定要和我一起把星多养得好好的。我突然抿了抿嘴唇，觉得这一切还不算最糟。我想，等孩子出生了，我要告诉他，他的爸爸说，要带我们去看天空之境。所以，我要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。
意识模糊又清醒，意念微弱又坚定。在这样一个怪圈里，不停地辗转反侧，等到有孩啼的哭声的时候，隐约听到有个小护士说，我生了个女儿，整个人才渐渐昏睡过去。
07.
那天之后连续几天新闻都在报道关于那架飞机失事的消息，有的人说哪里哪里找到了残骸，又有的人在网上根据自己的知识分析飞机会坠落在哪里。可没有人去猜测，那架飞机没有坠毁。
我妈带星多来看我，星多精神好了很多。女儿躺在一旁的小摇篮里睡得惬意，脸上红彤彤的，我忍不住摸她的脸：“爸爸肯定会回来的。”
08.
我出院那天，阳光格外得好，飞机失联的事已经不再被人们谈论，我顾不上自己还在月子里，自己一个人到机场去。也许只是因为心中有一份执念，我每天都会去那里等一等，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，我始终相信，他不会离开我。
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，我的希望也渐渐被消耗殆尽，它们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点一点磨灭。
我的身旁走过许许多多的人，他们都没有停下脚步来留意这个世界，他们也不会为这个世界失去什么而难过。他们只是在自己对应的轨道上前行。我看着这些人来人往，看着一架又一架飞机停了又飞，眼泪就顺着脸颊流出来了。
我以为这就是上天的安排，我也应该在我自己的轨道上前行，而我的轨道上从此都不再有他的存在，可是当他驻足在我面前的时候，我我什么都不相信了，我只相信我自己。乘客们还是自顾自地走着，唯有我和他，停下脚步驻足。
他站在那里，朝我张了张臂膀，我想都没想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。他说：“我回家找你，妈说你这段时间常常一个人到机场来。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，叫肖霏杏。肖战、林菲、还有星多，一个都不落下，你说好不好？”
我不住地点头：“小飞行就小飞行。”他突然笑了两声：“你可不是小飞行，你是我，最盛大的飞行。”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，闭着眼睛使劲伸手拍他的胸口，试图宣泄我的情绪。他一把抓住我的手，说：“可是，这本就是一场爱的磨练，在这场磨练里，你做的很好。”我气不打一处来：“磨练你 个 头 啊，你担心死我了。”
09.
下一秒，我的眼一睁，竟发现自己躺在江医生的私人诊所里，见我醒过来，江医生抓药的动作没停，抬了抬老花眼镜看我：“看来调理的不错，你呀，就是近期压力太大，以后都不会做噩梦了。”
我从床上蹦下来，发现自己的身体轻盈得很，这才低头一看，自己的大肚子早没了。我忙抓着江医生的手臂晃：“肖战呢？星多呢？我的孩子呢？”江医生轻轻推开我：“你的梦还挺精彩。”说着把方子放在我手上：“你要的调理方子，拿好了。别人在我这可没这待遇。”
010.
一切好像回到了故事开始之前，不同的是，我拿着调理方子出了江医生的铺子，没有见到什么中年妇女，更没有躺在马路边的星多，以及穿着白色制服的他。那之后我去了一趟天空之境，也许是去的时间不对，我没有见到传说中美的不像样的它。
原来这一切，真的只是一场关于爱的磨练。可是我错了，我没有星多，也没有他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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